一 “培”在您身边警务室揭牌仪式的当天清晨,所长特意交代王培培,一定留心马浚,别放他再到领导面前“刷存在感”。 上次“刷存在感”发生在两个月前,上级公安机关聘请第三方到王培培片区开展安全感和满意度民意测试。其中一位测试的小姑娘在党群服务中心外,拦住了睡眼惺忪的马浚,一问辖区治安环境怎么样。马浚眯着眼说挺好。二问派出所近期有没有开展反电诈宣传。马浚用手指着墙上的反诈海报算作回答。三问辖区有没有黑
老樊的耳朵已大不如前,江美英的电话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放下手机,老樊感觉心怦怦跳,记起心脏里的两根支架,他赶紧摸了摸上衣口袋。 待心跳平复后,老樊一路轻快地从山上下来,在管理处看到负责东径的老何,便问:“老何,你知道露营是干啥子?”老何正在用毛巾擦着摩托车,头都没抬:“那是城里人吃得太饱了。”“怎么这样说呢?”老樊问。其实,顾名思义,老樊还是晓得露营大意的,不就是在露天过夜吗?老樊看过那些男男女
一 那年,这一带都在打仗, 村里人心惶惶,不敢外出,只看见村里大道上每天都有运送伤员的担架。就在那天,村里来了几个身穿土布军装的人,他们的军装都烂了,上面全是泥土和血迹。虽然衣裳破烂,但他们并不凶神恶煞,他们敲门很礼貌,就算敲不开也不会狠起劲踢门,他们是来征粮的,部队在打仗,粮食短缺,再筹不到粮食,部队就断炊了。他们敲了许多人家的门,却没筹到多少粮,这个时节正在闹饥荒,家家都缺粮,都是靠挖野菜维
1 树要结果,总是会先开花。不只是树,还有路边的草、地头的菜、田里的稻谷,这世间的草木,要结果,似乎就没有不开花的。也许有人会说,无花果就不开花。清纭没见过无花果,不知道无花果长什么样,她想起小时候奶奶讲过的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个姑娘,心灵手巧,喜欢绣花,凡是她见过的花,都能绣得跟真的一般。她绣月季,月季堆着笑;她绣牡丹,牡丹压群芳;她绣荷花,花上水珠滚。她把她见过的花绣了个遍,唯一遗憾的,是
一 才进腊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镇子上诸多声音齐齐响着。碓棰和各种杵棒都响了起来,夹杂在鸡鸣狗吠间,很热闹,此起彼伏。 溪边有水车,水从高处流下,冲击了水车叶片,带动了那碓棰,“笃笃”那么有规律地响了。那是水碓,水流平静有序地流,碓棰起落有致,像踩了节拍。 石臼没什么节奏,石臼靠的是人力。多是三个男人,各举了一根杵棒捣击石臼,时缓时重,碓里发出的声音时高时低。 碓的东西却是那么几样,一是米
一 上午,慧兰去医院看望住院的大哥。 辗转几个楼层回廊,在一间普通病房里,她看到哥哥正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哥——”慧兰喊了一声,眼眶瞬时湿润,走到床前,拉住哥哥的手。哥哥的肚子还是那么一大圈,但是胳膊却软塌塌地垂在身体两侧,比那个正在输液的管子硬不了多少。 “小妹,我没事的。”哥拍了拍床沿,招呼她坐下。 两个人说了一些闲话,说到病情,哥半天叹了一口气说:“这次医院通知下来了,要换肾。”
川成前往合肥出差,临行前将他饲养了五个月的鸽子暂且托付于我。 鸽子通体洁白似雪,唯独头顶的羽毛打着个灰卷儿。它怯生生地微闭双目,咕咕低鸣,宛如抽泣。 真是添乱!我断然回绝。养鸽子可不似我们谈恋爱,吃喝拉撒诸事皆需操心。况且您也知道,我正全力备战公务员考试,哪有精力照料它呀。 “好!好!好!这般可爱的鸽子,谁也别抢,留下来给我养!”刚退休的父亲从身后闪出,化解我拒绝的尴尬。 我忍俊不禁。真担
老根的蚕庵建在坡顶,四根木杆搭成人字架,一根木杆做横梁,两个坡面用栎毛枝叶捆扎铺展,四个墙面插上木棍,糊上泥巴,就成了。里面放一张小柴床、锅碗瓢盆,还有蚕筐等农具。蚕庵虽简陋,视野却开阔,可以望得见远处的峰岭岫峦。 正是春夏之交,天气晴好,红亮的日头爬上坡头,推开层层薄雾,把一墩墩挂着露珠的栎毛树叶照得湿润可爱。 老根披上布衫,就背抄着手,开始巡坡——他养的柞蚕都藏在那些层层叠叠的栎毛叶上。今
周末,我踩着一地枯叶推开老宅院门时,母亲枯瘦的身躯仍陷在门前的藤椅上。一群白羽灰羽信鸽在她面前跳跃、起落,翅膀扑棱棱地扇起银杏叶,金黄的叶片沾在她藏青色的毛衣前襟。 阳光凝固在母亲佝偻的轮廓上,她僵硬的脖颈始终向右微偏——那是去年中风留下的姿态,就像株永远朝着东南方向生长的老树。此刻,白羽灰羽们在藤椅四周游弋流转,像极了一群孩子在母亲膝下的样子。 秋风撒娇般揉乱母亲额头的白发,她不由得打了个冷
公园的滨溪栈道建成之后,老秦晨练又开辟了新的根据地。 老秦的晨练非常简单,迈开腿,往前走,别的他不会。走的过程中,左手掌中盘两枚核桃,也算手脚并用,上下协调。爱人告诉他,盘核桃有助于舒筋通络,调节气血,还能改善大脑功能,大有裨益。老秦退休之后,自称算个半吊子诗人,喜作打油诗以自娱,通常不足一个小时的晨练,走着走着,一首小诗便冒了出来。老秦认为,一定是受了核桃的刺激,才让他诗兴勃发。朋友圈里每日一
回家的那天,房里只是多了一只小小的毛绒小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母亲招呼我吃晚饭,我说,来了来了,听起来含糊得像是一连串模糊的鸣叫。 1 缝纫针第三次戳破食指时,脓血在米色人造毛上洇出了锈斑。这是本月第九次污染原材料,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被扣去的工钱。前提是我能拿到。我低头盯着那团污渍,恍惚看见去年秋天在山坡上放牛时,牛蹄踩碎乌桕果爆出的汁液——同样黏稠的绛紫色,混着草腥与铁锈的咸。 青
1 躺在松软的滩涂上,细听潺潺流水声,分明就是淮河的絮絮低语。 和河流相比,人类的历史显得无比短暂,因此,从鸿蒙初开的远古,人类便以虔诚的姿态将河流奉为哺育万物的母亲。我想,这隽永的譬喻很大程度上可能因为河流所具有的液态性质,这应该和成长期的母乳有关,我们对河流所具有的天然好感或许源于一种乡愁本能。 在幅员辽阔的华夏大地上,银链般的河流有千万条,但《吴越春秋》中讲到《山海经》时只说:“禹巡行
直到现在,看到听到有关土砖窑的讯息,甚至推及瓷窑、石窑或者平地上类似于窑的土丘,我都会感觉到窑火的暖意与岁月的岹峣。 对于我来说,土窑是一座富矿,是大平原上的守望者,始终以俯视众生的高度、风起尘沙的苍凉,默然守护着村庄,环顾四野。它宁静而深邃,矗立在岁月深处,勾画出大平原上一道突兀的弯弧。那起伏的轮廓如童年记忆里一个陡峭的梦,如光阴长河里隐没的礁。 一 平原有规整的秩序和谨严的尺度。土砖窑占
早在去年秋天,我就决意在老院子东面开辟新菜园。这意味着西边的菜园将要终结它七年来的使命,而我也将要展开新的、更为繁重艰苦的劳动。 老院子东面曾是果园,有三株结果甚繁、味道独特的李子树,另外两株是果肉瓷实、可长期存放、最后化肉为汁的香水梨。这五棵果树都是父亲精心栽植的,可随着父亲的离世,果树被砍伐殆尽,从此果园荒芜,杂草丛生。这块地不足一分,南北长,东西窄,直抵大哥家的院墙西壁。一分地的蔬菜,足够
一 那天晚餐半小时后,我照例走上一万步。回家路上掏香烟时,发现没带打火机。路边门面房里有星光闪烁,那是平日熟视无睹的地儿,我破例闯了进去。 房子深而暗,我摸索着走了十多步。“来啦。坐嘛。”细长的招呼声响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张小木凳放下,随即落在一截碗口粗的竹筒上。竹筒的顶端是一团凌乱的头发,呼噜噜的声音响起,星火便在竹筒下端伸出的一截细细的烟嘴上跳跃。“借个火。”我拿出香烟递过去。乱头发抬
作家的肖像 托尔斯泰死前 流落到了阿斯塔波沃车站 站长的小儿子 用煤块 在墙上描出他的身影 各种传记 皆不如 托翁弥留之际影子的轮廓 灯 把他的肉身 投影于墙上 煤块之笔 忠于光与黑暗之边界 为人世呈现光与黑暗边界的 不正是作家?! 线条的作用 女儿学画画 问我线条有什么用 我答:从前 陶匠迪布塔德的女儿 在与爱人 诀别之前 他在沉睡 而她,用木炭作
元旦献辞·爱那些可能的 上楼吸烟,给花草浇水; 多多没跟来, 仍在卧室,在它的冬舍里。 凌霄花,仍有一两串, 未完全开败。 三角梅开着, 粉红色,似乎是新鲜的; 枝杈均长过两米, 开在人的头顶, 贴近阳光房顶棚。 植物们落下 很多叶子—— 扫去又落下。 两根紫藤,殊为不易—— 长在凌霄花的绿云中, 未能长开;如今, 紫藤的叶子渐渐黄了。 筛选你的思量, 人多是
低下去 落日低下去,风儿低下去 晚霞低下去,牛群的叫声低下去 沿着溪流的方向,水声低下去 鸟鸣低下去,帽檐下的村庄低下去 赶牛的嗓音提高了,山歌从坡上吼下来 在往事的山头,一朵雏菊高于万物 群山之上 风车在山顶,默认了日复一日的事 我们看山,山也看我们 千里江山好像没变 又好像变了,只是我们看不见沉静的背后 隐藏了多少秘密 好句子在人间 而纸上我常常难以落笔 群山沉默
阳光落在顶楼 母亲拆解旧毛衣 那些针脚在编织——她知道始终 无法得到完美的事物,就像也无法 遇见最好的自己 阳光穿过院子里的银杏树 金色光线为她的身影镀上金边 更亲近于年幼时贴在堂屋的油画 “你不反对; 你的眼睛也像飞扬的纸片在飞扬”① 我们把拆下来的毛线 缠绕成新的线球,加入新的元素: 比如孙子取得的好成绩,小孙女从学校 捎带回来的糕点 她不停清除掉破损的线头 让纺
春风依旧 在我为春天所做的梦里 有海棠与尼采 故人依旧,不断向前的河流 装着过往岸边,草木、覆盆子 钟情一见,灿烂 并恒久到后来每个春季 尼采也反复唤醒过自由意志 颓废与激进并存的起始 不同的灯束,同样的剑 我记得我是谁,历史的叠加,另一个蜕变 我,如春风,不偏不倚,回到偏爱 和随之而来的善变与不变 安心之所 安静地读书,巴黎的忧郁十四 他去到一片空旷的美,体味到极致
春 天 油菜花被点亮了 桃花修成了妖 故乡,又一次招惹我 弯绕的小路 把我弯进来 又把另一个我绕出去 有时是欢天喜地的孩子 有时是忧伤的男人 有时是一条蓬松的狗 春天,那么危险 故乡没有一丝破绽 山坡上的阳光 这里的阳光 应该有一个比阳光更好听的 名字。但我想象不出来 它可能与野蜂、鹰、丝柏 还有豹子、山花、秋天的柿子树 有关联。但还远不是 周边,有许多
年 华 漫天花落,惊觉秋日已至 洋洋暖意偏说夏日未走 婆娑暖阳,浮沉岁月 回来了,都回来了 青葱岁月呵,放浪时光 少年仍是少年 一切未曾走远 世界如旧,月满星河 秘密不再结痂 庸人何必自扰 诗酒年华,路途坦荡 当一切还来得及 趁指缝仍有流萤 在焰火中睡去 完成最终的泅渡 人和人总是相让 落幕时 总会遗漏些许遗憾 悬停舌尖的,未能完成的 约定,如越冬鸟群 盘
刘鹏程的诗是心里涌动的湖水,带着他心灵的色泽和温度,比如忧伤与凄美、悲悯与孤独、幽暗与辽阔。他的诗如家乡的湖泊一样纯粹,映照在文本上就是哀而不伤,平而不静。“水”是刘鹏程诗歌最坚硬的存在,也是他心中不朽的信念,他将哀伤欢乐的乡愁记忆生发到一个无穷广阔的天地之中,由对具象的个体生存的关注和追问扩展到形而上的整个人类的凝望和思考,他在诗中进行着最根本的存在之思,体现了宏大意义上的现代“乡愁”。《风在传
1 保根有绝活儿,会演川剧的变脸。他身穿戏服,台上一杵,色彩各异的脸谱就变来变去,和电视上表演得一模一样。 保根的变脸特技是年轻时在省城的剧团学的,他曾在那里干临时工,后被辞退回了家。他刚回到柯家村时,除妻子翠花和他的儿子,没人晓得他会变脸。他儿子倒是向伙伴们炫耀过,说他爸一扭头脸就变了颜色。可没人相信他的话,都以为是老子哄儿子的小把戏,不值一提。 他儿子读四年级那年,风调雨顺,田里的庄稼长
在今天,究竟如何写乡土,如何写乡村故事?这对真正有良心的作家来说,无疑是一种考验。是鲁迅式的批判与启蒙,还是沈从文式的赞美与同情,抑或赵树理式的充满泥土味的审视与讽刺?是“脱贫攻坚”式的礼赞,还是“乡村振兴”式的讴歌?立场决定了观念,也决定了叙事。对于从乡镇中学“冒”出来的山东东营作家孙健来说,或许不会有多少来自文学史的“影响的焦虑”,但肯定会遭遇当下现实乡村的某些质询甚至冲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相较于中、长篇小说而言,短篇小说的写作似乎更难,它要求作家在方寸之地戴着镣铐跳舞,尤其考验着作家叙事和语言的能力。当下一些短篇小说不尽如人意,也往往体现在这两方面。孙健的短篇小说《变脸》中的不足亦作如是观,叙事的乏力和语言的窘迫就是其突出的两个表现。 叙事的乏力,在这篇小说中主要体现为两点:一是故事太平,缺乏耐读性;二是一些情节设置缺乏生活的逻辑与艺术的逻辑,让人感到某种虚假。先看第一点。小说名